魏棋的反問是出乎餘悅意料了的。因為從把書借給魏棋後開始, 魏棋在與她相處時都表現得很乖順，很溫和。

盡管她不知道?他態度轉變的原因。

所以?此時聽到魏棋反問自己的話, 餘悅下識想起了第一次見魏棋時他淩厲、警惕的目光。

那麽魏棋現在是不是也在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她？餘悅莫名有些好奇。

可黑夜是最佳遮擋的同時也是最佳的阻礙, 她壓根看不到魏棋的面容。

餘悅在心裏嘆了一口氣。

餘悅有時候特別?勇，比如最開始時她主動走?到魏棋面前詢問他需不需要?幫助。有時候又?特別?慫，比如在偏僻的巷子裏魏棋讓她帶路, 她果斷拒絕。

勇和慫全憑她的心情?。

那麽現在場面, 餘悅明顯不會是慫的。

“我說?了你?就會告訴我麽？”

黑暗中?她平靜出聲，腳尖還抵著魏棋的腳尖, 但也僅是腳尖相碰而已。

“嗯, 一個秘密換一個秘密才公平。”

魏棋應聲。

餘悅聽出了熟悉的腔調，懶洋洋的，漫不經心的。

所以?他現在又?是在裝麽？為什麽？因為緊張嗎？

不著急, 反正馬上就會得到答案。

餘嶺南曾經跟餘悅說?過，想要?判斷一個人是不是說?謊時, 最迅速也是最簡便的方法就是在他說?話時緊緊盯著他的眼?睛。

餘悅對此深信不疑。

所以?眼?下兩人所處的漆黑的環境不適合交換秘密。

“等你?送完餐我們轉轉吧。”

她挪開腳尖, 摸索著與他站在一側, 陪他靜靜等著要?來取餐的人。

餘悅想，她不急。

兩人又?等了五六分鐘, 魏棋的手機響起來, 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：“嗯, 我在門口, 你?出來就能看到。”

說?話間一個穿著毛茸茸的恐龍睡衣的姑娘打著手電筒出來, 餘悅狀似隨意地將頭低下去，確保不會被看清面容。

然後聽到身邊的人淡聲問：“尾號4123？”

“對！麻煩你?了。”

“不客氣。”

公事公辦的語氣, 甚至比公事公辦時的嗓音更加淡，似乎是為了杜絕一切被人誤會的可能性?。

餘悅垂眸, 在想這是不是那場鬧劇留給他的後遺癥。

可在她印象裏，魏棋雖然用漫不經心的嗓音和淡漠的腔調跟她說?過話，但和他與別?人說?話時的淡漠完全不一樣。

兩相對比起來，魏棋對她的態度或許從一開始就算得上“溫和”。

在她扯著頭皮硬想的時候，魏棋打開了手電為她照亮了腳下的臺階，側頭看向她：“有麽？”

餘悅邁步，跟在他身側。

從漆黑的環境中?脫離出來，被路燈的燈光照映著，就像在大街上被人群的目光剝掉了保護殼。

此刻她和魏棋所有的情?緒浮動都分明地寫在臉上，卻誰都不想先開口。

就像誰先開口誰就輸了。

可餘悅偏偏不信這個邪。

她率先停住了步子，目光明亮，“前一陣兒不開心，人看著有些頹、有些喪、有些冷是因為我沒有上自己喜歡的學校，沒有上自己想上的學校。說?來也巧，那一陣兒所有消極的情?緒都恰巧只被你?看到了。”

她的面容被路燈映得朦朧，看起來莫名多了幾分溫柔，勾著唇，直視著魏棋：“我說?完了。”

她在催促他開口。

魏棋突然意識到。

可對上她明亮的目光，魏棋下意識逃避。他知道?，他不如她敞亮，因為說?好了交換秘密，她已經將自己的秘密大方說?出口，他卻只能說?些半真半假話來搪塞她。

因為有些話不能說?，至少不適合現在說?。

“因為那時候跟你?不熟，現在…我們是朋友…我對所有不熟悉的人都這樣……”魏棋說?話的時候目光下意識低垂，不去看她的眼?睛。

他也不知道?餘悅信不信。

在他心臟因為寂靜和慌張而劇烈跳動了一分鐘後，她終於出聲：“我知道?了。”

沒說?信不信，也沒有任何其他的話語，只有一句：我知道?了。

魏棋擡眸去望她的眼?睛，卻發現自己其實有些讀不懂她的情?緒。

他捏捏眉心，正想再說?些什麽，就聽她說?：“今天就到這了吧，很晚了，你?先回家。”

她是不是看出來自己說?了假話，所以?生氣了？魏棋想。

可下一秒餘悅卻像聽到了他心聲似的笑道?：“我還有作業沒寫完，先回去了，改天見。”

“改天……見。”

魏棋站在原地，看到她窈窕的身影走?遠了幾步，影子被拉得很長。他忽然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麽，於是他打開手電筒，三?兩步追了上去，走?在了餘悅身後。

餘悅在有腳步身靠近自己的時候就知道?是怎麽回事了，可她沒有回頭，因為她想看看接下來魏棋會說?些什麽。

短短的幾分鐘裏，他一句話未說?，只是沈默地用手機的手電筒照亮她的腳下，直到她到了宿舍樓下，他關了手電，默不作聲地轉身離開。

很多時候以?為只能發生在故事裏的事其實也會奇跡般地發生在自己身上。

就像現在，在餘悅恰好想回頭跟魏棋說?一聲晚安的那一瞬他剛好轉身。

就像現在，魏棋走?了幾步無聲回頭的時候，只看到她的背影越來越小。

就真的……很巧。

晚上姜悸和夏夢雨她們三?個快十點才回到宿舍，帶著一袋子零食和幾杯奶茶。

餘悅和她們說?了兩句話後進衛生間洗頭，正洗著姜悸看似扭扭捏捏實則帶著興奮的目光走?了進來。

順帶吧嗒一聲關掉了餘悅本?開著的門。

“怎麽了？”餘悅現在對姜悸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，每當她露出來像現在一樣的目光時總沒有好事。

要?麽問八卦，要?麽講八卦。

果然，下一秒姜悸抱著臂站在她身旁，裝模作樣咳了兩聲後終於暴露了此行的目的。

“餘悅，你?覺得今天咱們見的那群體育生怎麽樣啊？”

“挺好的。”

“哪兒好呀？具體一點！”

餘悅揉著頭上的泡沫：“長得帥，個子高?，健康，開朗，活潑，可愛，幽默，蓬勃……”

“停停停……”

姜悸及時打斷，然後用帶著些激動的目光看著她：“餘悅，我也就不跟你?兜圈子，就……下午那群體育生裏有一個好像對你?有好感?，我走?之前他還拐著彎問我你?有沒有男朋友呢，怎麽樣，你?有什麽看法沒啊～”

餘悅更好奇在姜悸眼?裏“拐著彎問她”是怎麽問，因為她覺得姜悸這姑娘根本?聽不出來什麽潛臺詞。

“我能冒昧的問一問他是怎麽拐著彎問你?的嗎？”

“啊？這呀！他就問我，上次咱們學校表白墻裏那個鬧得挺大的事裏面的主人公是你?男朋友麽。”

餘悅無聲笑了，果然，姜悸還是姜悸。

見她不理?自己，甚至註意力?完全跑偏，姜悸急到跺腳，“哼哼哼，餘悅，你?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……”

“姜悸，你?能記住問你?的男生叫什麽麽？”餘悅問她。

“就……挺高?挺帥的，好像叫……”

“於錫嗎？”

在姜悸半天想不起來的時候，餘悅頓住，接話。

“不不不，不是叫於錫。就是一開始把我們喊住的那個男生，叫……叫陳向東！”

不是叫於錫。

餘悅莫名松了一口氣。

姜悸還在眼?巴巴等她回答。

餘悅莫名想起一個騙子。

所以?她帶著幾分玩笑的意味，半真半假道?：“姜悸，他要?是不問你?就算了，他要?是還問你?，你?就跟他說?我有喜歡的人。”

“你?有……啊？什麽喜歡的人？真的有了？誰啊？”

四連問，看得出來姜悸十分震驚。

餘悅帶好了幹發帽，有些慵懶地倚在一側，紅唇輕啟：“一個紙老虎。”

也可以?叫他騙子。

“魏魏魏魏……棋？”

“一點兒好感?。”

餘悅大方承認，不過下一秒她又?補充：“把喜歡分成十個程度的話，我對他在十分之一左右。”

“那……為什麽喜歡他啊……”

姜悸用自己水靈靈的大眼?睛一動不動地凝望著她，補充問：“還……只有十分之一的喜歡？”

“他很有趣，也有一點可愛，我會忍不住想探究他。”

姜悸一臉不明白。

餘悅：“就是他會讓我經常想起他，也會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?覺。”

魏棋好像平白無故吸引她的能力?。

“至於為什麽是十分之一？大概是因為現在對他只有好感?吧。”餘悅偏頭，“畢竟我們之間才認識沒多久，也沒有什麽驚天動地的故事，怎麽可能輕易就喜歡到不行，愛到刻骨銘心？對吧？”

被她說?得一楞一楞的，姜悸懵著點頭。

等餘悅拿著東西要?從她身邊經過去開門時，姜悸突然清醒過來，拽住她的衣角，直勾勾地望著她的眼?睛：“那餘悅，你?是怎麽確定自己對他有十分之一的喜歡，也就是好感?的？”

“今天看籃球賽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他。”

“就憑這？”

“就憑這。”

人的大腦容量有限，所以?不重要?的人不會在大腦裏挺久太久。

所以?如果一個人能頻繁地被你?記起，頻繁地被你?想起，那他對你?來說?一定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。

相反，他很重要?。

今天餘悅在籃球場沒看到那個痞氣肆意的笑前，她在想魏棋。看到那個笑後，她想到的還是魏棋。

況且不止今天。

在今天之前，她的心已經被小奶貓用軟乎乎的爪子碰到好幾次了。

只是今天比較特殊，在那樣喧囂的熱鬧裏，她兩次想起魏棋之後，突然有所覺悟，或者說?想通了一個事實：

她對魏棋有好感?。

餘悅從不避諱自己的情?感?，無論是喜歡還是討厭亦或者是愛和恨。

所以?她迫切地想要?離開能擾亂她思維的熱鬧，回歸於平靜。

只是她沒想到那麽巧。

在她意識到對魏棋有好感?的兩個小時後能很巧地遇見了他。

也沒想到這麽巧，被她知道?了魏棋是個紙老虎，也是個……騙子的秘密。

但是是有一點可愛的紙老虎，也是有一點可愛的騙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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